恋杀

 

我是被一阵阵飘来的香气给叫醒的。

 

近来已许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尤其前一阵子都忙着找哥哥。我即眷恋床铺的温暖又抵抗不住香气的诱惑…辗转间经历了一串磨人挣扎，直到有人不识相地凑过来大声囔囔。

 

“雪男~~~~起来吃早餐了！！！”

 

当下毫无防备的我被这大嗓门给惊得睁眼，下意识要去摸腰间的枪，手刚伸出又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哥哥，只好转而去拿搁在一旁的眼镜。

 

戴上后我又被哥哥的形象给惊了一把，原本还略微迷糊的脑袋彻底清明。

 

“哥哥…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我听见自己的沙哑声音如是问道。

 

哥哥笑得一派乐天，一边还捏起滚满了荷边的嫩蓝色前方布块向我展示他身上那件可爱得过分的围裙，加上哥哥为了不妨碍工作而用发夹将额前的刘海往后夹起，间中落着不合群的几缕发丝，看起来俏皮得很。

 

……他身后的尾巴肆无忌惮一甩一甩，眼晶晶亮地看着我，活像个期待被称赞的小孩。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喜欢吗？”他问道，语气里充满不容置疑的期盼。

 

在这样的眼神攻势下，根本无法予以否定，只好勉为其难地顺着他的意首肯。

 

见我认同，他更高兴了，一边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催促我，“那雪男快点去刷牙，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衣服穿我的没问题吧？”

 

考虑到我搬家时一件私人物品都没留在这儿，便也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其实有点担忧哥哥会继续在房里磨蹭下去，幸好他交代好事情以后就甩着尾巴走了出去，但哥哥果然就是哥哥，依然学不会关门这种事……等到哥哥走远了些，我立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下床把门关上，落锁。

 

接着靠着门看向胯下，罪恶感和无力感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心里开始第一百零一次质疑哥哥真的是恶魔吗？真的是恶魔的话也太——不过某方面来说，小恶魔的特质真的是无比突出………

 

掩着脸，我开始无比想念我那空荡荡的新住处。

 

而且闪着眼问那种‘喜欢吗’的问题，穿这样华丽的围裙，根本就不符合哥哥的人设啊！！哥哥究竟是被什么人带坏了！！！这根本就是犯规！！！！

 

冷静下来将自己打理好，洗了个冷水，把因为不小心睡着而没换掉穿了一整个晚上宛如酸菜一样的衣服换掉，哥哥的t-shirt都很宽大穿着倒也还算舒适，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上头哥哥的味道后原本平息下来的骚动又不安分起来。

 

痛恨自己的不够沉稳，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压了下去。

 

这才打开门走到外边，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鸡蛋卷的味道尤其诱人，这可是哥哥的拿手菜呢……

 

饭桌前哥哥已备好饭入座。庆幸哥哥煮好料理后就把那罪恶的围裙给脱下来了，不然我不确定身上这件肥大的裤子是否能遮掩得住，如果遮不住曝露出来的话……我会觉得很想让自己再投胎一次。

 

小黑在一旁已经开始吃了起来，奇怪的是哥哥居然在等我开饭。心底一阵思绪涌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而昨晚哭得稀里哗啦的哥哥已经捡回了平素的样子，阳光灿烂得很。

 

早饭非常丰盛，不知道哥哥是早早起来去采购的食材，还是冰箱原先就有，餐桌上居然还有新鲜的煎秋刀鱼，非常美味。

 

吃饭时我不太喜欢开口，没怎么主动说话，哥哥则问了一些问题，都是昨天酒会的事，他的记忆就断在那家店里，还说早上起床看见我睡在一旁时下了一大跳。

 

我应付了几句，垂眸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哥哥接着又说了一堆，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安静吃饭了。

 

小黑这时候走过来蹭了蹭哥哥的手，哥哥又给他添了一些小鱼干——他今早心情一直都很好，身后的尾巴就没停止甩动过，显而易见的高昂情绪跟昨晚喝醉酒的悲伤全然是两个样子。

 

想来哥哥已经没事了。

 

吃完饭后我准备收拾碗筷，哥哥见状立刻问道，“雪男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添饭？味增汤锅里还有，我去帮你盛点吧？”

 

在哥哥的盛情攻势下我实在很难说出‘我已经饱了’这样的话来，只好又往肚里塞了一碗饭和两碗汤，甚至连哥哥盘里的鸡蛋卷都给我挟了一些。

 

肚子实在撑得快爆炸，我只好忍住那种一张口食物就要从喉间喷洒而出的恶心感，坚定地阻止了还想再给我再来一碗的哥哥。

 

……结果被拒绝的哥哥闷闷地把已经勺了一半的饭倒回饭锅里头，尾巴也低落地垂着——看起来很失望很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视而不见，转而收拾起手中吃空了的碗碟。

 

一时间只有瓷质碗筷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清洗碗碟时哥哥沉默地将他的那份餐具捧过来——乍看下跟以往分工合作的相处模式并没什么不同。

 

然而这沉默如此厚重，压得人快窒息。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想着快快结束回家。

 

站在身旁的哥哥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走开。不想去猜他为什么要无所事事地站在我身旁看我做家事——

 

“雪男，你……”他打破了这份僵持，却欲言又止。

 

“嗯？”我恰好洗完了手中的碗碟，全都整齐叠在旁边的架子上，甩着湿淋淋的手，迟迟等不到哥哥的下文，才疑惑地朝他看去。

 

虽是双生子，哥哥却比我矮多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看得见他的侧面，夹起刘海露出的饱满额头，皱起的眉毛，因为俯视而显得纤长的睫毛，鼻子隆起的柔和弧度……

 

哥哥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转来，一下子四目相对，毫无避让的间隙，全都一览无余，哥哥那双眼那双眼幽幽暗暗，跟平常朝气四溢的灿亮徊异，反倒充满某种我说不上来的痛苦和隐忍，许是太过突兀，撞入我眼底时还闪过几丝惊慌。

 

但很快这些情绪哥哥就收拾妥帖，尽管那之后露出来的笑容有些僵硬，若非我看得这样仔细，大概也会以为刚才的那一瞬间只是我的错觉。

 

我倒是很希望那是错觉，既然是错觉根本就不需要理会，完全可以转身就走，我是这样想的，真是觉得什么都不理会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然而手却背叛了我的意识，擅自往哥哥的方向伸去，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贴在他柔软的脸颊旁了。

 

哥哥没有躲闪，甚至下意识地往我的手掌心贴去，我想起跟小黑玩的时候，它也是这样朝我撒娇的。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听见有人这样说，好似我的声音，又好似不是，这声音太过温柔了，听起来真叫人恶心。

 

跟现在的心情一样。

 

哥哥听见后眉眼出现松动，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接着仿若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那双幽幽暗暗的眼再度亮了起来。

 

“雪男，搬回来吧。”

 

他说，说话时的动作清晰地从相贴的手心传来，带来些微酥麻。

 

我感到脚下裂开了一个缝，我直直地往下掉，想要停下，却无能为力，我知道这极度危险，我已经乘上一辆刹车失灵的过山车，拼的是我先从上头坠落还是先抵达遥遥无望的终点，要是我不趁能下车的时候赶紧下车，我就只能跟着高低跌宕，等待着一切都毁灭的那刻。

 

万劫不复。

 

然而我从来都无法真正拒绝哥哥的请求。

 

我只能说好。